8月4日，位于北京银河SOHO D座3楼的巴铁科技发展有限公司。新京报记者 王飞 摄

8月4日，北京银河SOHO，华赢集团除了巴铁项目以外，还向投资者介绍放在公司走廊的农产品。新京报记者 王飞 摄

8月6日下午5时左右，一位老人刚从华赢凯来邢台分公司走出。新京报记者 孙瑞丽 摄

■ 核心提示

原计划正式亮相的“巴铁”，这几天悄无声息。

在华赢凯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华赢凯来）旗下众多理财公司中，近日也不再大张旗鼓宣传巴铁。

巴铁是华赢凯来董事长白丹青的最新选择，可以使公司整体提速的项目。他准备利用线上线下的理财网络，大力推广巴铁融资。

数年来，白丹青一直都在寻找理财项目。

从多个号称政府的“PPP项目”，再到号称亩产2800斤的“超级水稻”，还有宣称超越麦当劳、肯德基的“山姆大叔”快餐连锁店，最后到“治堵神器”、“空中巴士”巴铁，这些华赢凯来的融资项目一个比一个庞大。

回顾白丹青和华赢凯来的发展轨迹，逐渐还原出一套完整的“吸金”术。

北京朝阳门附近的住宅小区内，很多老人对华赢凯来并不陌生。

这个总部位于朝阳门银河SOHO的理财公司，其业务员每天都守在小区门口和超市门口。

看到有老人在超市购物，华赢凯来的员工会主动送上手提袋。如果有老人提重物，华赢凯来的员工还会送其回家。

逐渐，小区里有的老人开始购买华赢凯来的理财产品。

附近的张女士称，华赢凯来年化利息8%-15%，虽比不上那些高回报的理财产品，但比银行回报要高得多。也正因为利息不太离谱，让张女士连续两年，分三次向华赢凯来投资近20万元。

“集团内部要求我们打感情牌。”华赢凯来第三分公司的理财经理罗铮（化名）透露，集团将目标客户群体定位为老人。从初次的感情接触再到礼品诱惑，最后拉客户参加“会销”洗脑，这是一整套固定的揽客模式。

送礼物加“会销”揽客

讲课的理财顾问是有直销宣讲经验的员工。他们一方面在会上讲钱存银行如何贬值，另一方面讲华赢凯来的投资项目如何稳固

23岁的罗铮此前在山东老家做厨师。受到同乡——华赢凯来一理财店长的邀请，他从老家来到北京入职华赢凯来。

但三个月过后，拉了数十万投资款的罗铮意识到了危险。他一一鼓动客户从华赢凯来撤资，并退还了提成款。

罗铮说，他来上班第二天就接触巴铁。当时他作为新人从超市门口约来客户，老同事跟客户聊理财项目。

在老员工的口中，巴铁前景光明。多国领导人来参观，巴西、印度等国已下订单。

罗铮说，这是他们介绍项目的“话术”。

但作为新人，他还没有资格去秦皇岛学习巴铁项目。他主要熟悉学习山东省金乡县党校工程项目。

这个项目也是P2P网站“投趣网”上的理财标的。

正因为越来越了解金乡党校项目，罗铮意识到了融资的危险。

“最开始同事介绍金乡党校项目投资总额300个亿。”罗铮说，后来有客户提出质疑，店长又告诉他一期投资5000万元。

而罗铮后来了解，金乡党校项目作为政府基础工程，并没有盈利点，工程款采取土地置换方式，至今仍未回笼资金。

对此问题，罗铮向店长提出质疑，为何一个很难收回成本的项目却让他们持续融资？而他得到的答复却是，“甭管别的，只管自己赚钱就行。”

对于罗铮来说，他的投资人都是他通过陪买菜、下棋、喝酒换来的。他知道这些老人的钱很珍贵，如果今后出事，他自己良心难安。

于是，罗铮从华赢凯来退了出来。

而在华赢凯来内部，公司董事长白丹青不断强化业绩至上论，招揽理财客户成为公司上下重中之重。业绩好的分公司，直接以团队负责人的名字命名。

多名华赢凯来理财经理说，他们需要通过送大米、老花镜等小礼品获取客户的信任，然后还会送购物卡、油等吸引客户参加“会销”。

所谓“会销”，则是每周各分公司举行的会议销售。理财顾问将客户约到会场，由投资顾问给客户“洗脑”。

罗铮说，这些讲课的理财顾问是有直销宣讲经验的员工。他们一方面在会上讲钱存银行如何贬值，另一方面讲华赢凯来的投资项目如何稳固。重点美化巴铁、金乡党校等项目。

动辄上百亿的理财项目

华赢凯来将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打造成一个靠会费就能赚30亿元的产业。而在去年，民政部公布的山寨协会名单中，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赫然在列

“一些老人分不清楚什么是政府项目，只要说动他们投资就行。”罗铮说。

在银河SOHO，华赢凯来公司的墙上，到处都是董事长白丹青和总裁孔艳霞与多个明星、经济学家、银行家、地方政府党政一把手的合影。

华赢凯来另一位理财经理许某说，他们的门店在北京丰台区，普通客户由他们接待，遇到大客户或者难以说服的客户就需要店长或总监出面，约到公司总部来谈。

在银河SOHO分布着华赢凯来旗下各大板块公司。除了巴铁外，还有华赢凯来旗下的种子品牌“白农氏”——世农科技公司。

据介绍，世农科技的超级水稻被誉为能超越袁隆平的高科技，采取多胚孪生技术。比如，一棵小麦能结两个麦穗，亩产达到2800斤。一碗白农氏米饭，营养价值超过两个鸡蛋等。

在华赢凯来的业务员口中，世农科技也是一大融资理财项目。

据介绍，白农氏种业加盟费一年100万元，种植技术共享则需1000万元，公司盈利前景良好，值得投资。

而据华赢凯来内部资料显示，2014年下半年，白丹青买下“超级水稻之父”刘志彬的水稻专利，成立北京世农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推广“多胚孪生超级杂交水稻”。

2014年，世农科技与黑龙江宝清、富裕等地的农民签订协议，世农科技免费发放稻种，农民耕种。而到了水稻收获的季节，种植这款超级水稻的农民发现“不对劲”，稻子很多空壳，大面积绝收。

世农科技一份审计报告显示，最终，因为种植水稻失败，前期投入加上后期赔偿，损失几千万元。另外，这款水稻专利在白丹青购买时已处在无效状态。

位于银河SOHO的还有白丹青为会长的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。

华赢凯来员工介绍，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能为会员介绍工程。其对外招募会员，普通会员会费300万元，白金会员500万元，钻石会员800万元。

华赢凯来将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打造成一个靠会费就能赚30亿元的产业。

而在去年，民政部公布的山寨协会名单中，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赫然在列。

华赢凯来另外一个子板块为“山姆大叔快餐连锁店”，这是一个依靠连锁加盟而成立的快餐品牌。

山姆大叔前管理层员工告诉新京报记者，白丹青先在美国纽约注册成立“山姆大叔”，然后回国成立山姆大叔餐饮公司。

但其公司宣传资料显示，山姆大叔“源自美国，总部位于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”，公司作为中国独家总代理，在全国招募加盟商。

其在职员工透露，山姆大叔加盟费35万，但是一个城市总代理的代理费一般在1000多万。

据华赢凯来内部资料，仅今年5月，山姆大叔在北京9家分店，扣除日常经费所需费用外，全部亏损，亏损总额为230多万。

“做山姆大叔就是想把肯德基、麦当劳赶出中国。”白丹青曾在一次论坛中公开表示。

罗铮说，他们公司内部信息群，每天都会介绍这些理财项目。在群里，世农科技、山姆大叔、中建联等都可作为融资项目让员工们熟悉了解。

白氏融资轨迹

“业绩是考核员工的唯一标准。”白丹青曾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，“只看结果不看过程”。其制定业绩提成方案，拉来单笔投资款7万以下的，提成1%；7万到30万元的提成3%，30万-100万元提成4%

据网上的公开资料显示，今年46岁的白丹青来自书香世家。他早年常主动介绍自己是河北书画家白寿章的嫡孙。

白丹青祖籍邢台市南和县左村，白家因为白寿章无人不知。村里的小学也命名为“白寿章小学”。

白家亲戚称，白寿章有3个女儿，两个儿子。两个儿子都在邢台教书。

华赢凯来内部员工称，白丹青曾在公司表示，他们白家有28人都做教师，只有他在经商。

白丹青最早涉及民间融资是在邢台。

2000年，白丹青承包邢台市内丘县北岭煤矿。2005年，当地媒体报道，北岭煤矿未申请煤矿安全生产许可证，被停产整顿。

之后2007年，白丹青至少注册3个公司，均以“天尔”打头，天尔贸易公司、天尔装饰工程公司目前已吊销，仅剩下邢台天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天尔房地产公司”）。

中国裁判文书网上，有几份与天尔房地产公司有关的借贷纠纷判决书显示，2009年，白丹青与多人签订“天尓房地产公司员工内部福利认购意向书”，并收取数百万元认购款。而后因房产项目未实施，被人告上法庭要其还款。

“事实上这个房产项目，只是白丹青为了吸引投资的集资手段。”当年一起案件的代理律师透露。

直至2015年，天尓房地产公司也没有项目动工。

8月6日，该公司办公室一名负责人说：“我们公司很快就会跟政府一起合作开发房地产，位置都划好了，就在邢台桥西区。”

该人士所指的项目位置在邢台粮储分库周边。

而邢台粮储分库负责人表示，今年6月，天尔房地产公司在粮储分库门口挂了一个牌子，但没挂几天，又把牌子摘了。至于那块地，“到现在还没交土地款。”

“我们现在只做政府项目，其他都不做。”8月9日，孔艳霞在邢台的公司里说。她声音颇大，随后挥手表示自己很忙。

2013年，白丹青离开邢台，北上北京，并着手以政府PPP项目对外融资。

财政部PPP中心一位员工表示，2013年开始，PPP模式在全国开始被重视。

白丹青最早在北京注册了华赢凯来投资担保有限公司。从公司宣传资料看，主要做小额融资担保。

随后，华赢凯来在北京呈裂变式扩张。2年多时间，华赢凯来在国内的分公司就超过100家。此外，还有30多家基金、电商、网络科技、餐饮等企业。

“100多家分公司开起来不难。”华赢凯来一位理财经理说，华赢凯来会鼓励业绩好的员工，为其开新店。

“业绩是考核员工的唯一标准。”白丹青曾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，“只看结果不看过程”。

其制定的业绩提成方案也很可观，拉来单笔投资款7万以下的，提成1%；7万到30万元的提成3%，30万-100万元提成4%。

一位接近华赢凯来的人士透露，去年有一个月，华赢凯来业绩达到数亿元，为历史新高。白丹青很高兴，开完会直接带着下属们去三里屯狂欢。

作为一家理财公司，快速扩张的另一方面就是要有更多的项目吸收社会资本。

为了拉政府合作，白丹青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，他在公司内部设置“政府关系”部门，让下属定期拜访相关职能部门。

另外，华赢凯来接待地方官员也很舍得花钱。一份“某县领导参观接待安排表”显示，去年，中建联邀请湖南某县包括县长、副县长、财政局、住建局等7名领导，标配是两辆奔驰车全程接送、安排住在5星级的北京国际酒店。

上述接近华赢凯来人士透露，白丹青本人有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轿车，而公司的奔驰轿车则多是租来的。新京报记者曾向白丹青本人核实，并未得到答复。

据华赢凯来某离职员工介绍，公司的副总裁级别的领导，年薪100万元左右。但如能筹划大型融资项目，比如敲定一个地方城市综合体项目或搭建运营一个P2P平台，则会有数百万元到上千万元的奖励。

巴铁成为公司发展重心

自从白丹青买断巴铁专利后，宋有洲买了一辆上百万元的越野车，戴上30多万元的手表。对此，宋永洲也未予回应

巴铁是白丹青的又一次融资尝试。

按照他的员工的说法，截至目前，他已经靠巴铁集资至少3个亿。

8月19日，新京报记者打通白丹青电话，问及巴铁项目进展，他打断记者提问说：“这个会开记者会，到时候我亲自通知你。”再问融资规模，他表示不再回应。

一位接近华赢凯来的人士表示，在世农科技超级水稻投资失败后，白丹青需要找到另一个有“噱头”理财项目，吸引社会投资。

于是，白丹青看中了巴铁。

在白丹青投资之前，巴铁专利所有人宋有洲曾表示，他要靠卖房子来推进巴铁。

而据接近华赢凯来的人士称，自从白丹青买断巴铁专利后，宋有洲买了一辆上百万元的越野车，戴上30多万元的手表。对此，宋永洲未予回应。

随后，华赢凯来为巴铁量身打造一款投资产品——巴铁基金。

据其销售人员介绍，巴铁基金已经发行到第三期，并表示，目前有三四百人认购。

在多次华赢凯来的内部周会中，白丹青要求公司上下各职能部门，全力配合巴铁工作。利用线上线下的理财网络，推广巴铁，使公司发展全面提速。

8月3日，巴铁在北戴河上路测试，“空中巴士”、治堵神器巴铁一夜之间上了多家媒体头条，白丹青当天也很兴奋。在其微博中放的一段巴铁面世的视频中，白丹青在画面中用力喊了三声“噢耶！”

但很快，剧情逆转，巴铁背后的华赢凯来非法集资嫌疑被媒体曝光。

据其员工透露，近日，白丹青在各分公司与投资人见面，进行安抚。

“我们老太太攒这点钱不容易。”北京朝内小区的张阿姨也前往银河SOHO打探消息，她还有5万元投在华赢凯来。接待她的人说，白丹青及华赢凯来会无限责任担保，她的投资款绝对安全。

新京报记者 孙瑞丽 实习生 张笛扬 王婧祎

(新京报)